1950年梁陳方案夭折 北京城市規(guī)劃之殤

2013-01-09 08:44:00         來源:南京報業(yè)網(wǎng)-周末報     瀏覽次數(shù):

  打造“梁陳方案”的那段日子,是陳愉慶兒時記憶的濃重一筆,“那段時間我們家經(jīng)常燈火通明,父親和梁先生幾乎整天在一起”,至于童年時的她則“興奮地圍著家中一張明式花梨木大餐桌團團轉(zhuǎn),目睹他們把一件件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模型排在大桌子上,熱烈討論每種設(shè)計的利弊得失,多少次爭得面紅耳赤,轉(zhuǎn)瞬又笑逐顏開,云淡風輕。有時半夜醒來,仍可看到客廳里燈火通明,不知父親躬身在繪圖板上趕制什么鳥瞰圖、立面處理示意圖之類。母親默默陪坐在一旁織毛線,不時起身為父親的茶杯里添著開水,遞去一小碟他喜歡的核桃姜汁餅干。”

  為了規(guī)劃調(diào)查的方便,北京市政府給陳占祥配了一部銀灰色的華沙牌小轎車,一名專職司機。但是車里坐不下那么多一同出行的同事,陳占祥就索性和大家一道騎自行車,他說這樣穿胡同進小巷更方便。

  陳愉慶還記得,每次動筆寫方案前,梁、陳二人都會帶著年幼的她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考察,“梁思成很幽默,自己開車,還自嘲‘老夫是車夫’。”

  “車夫”那時正是盛年。1950年,他49歲,陳占祥34歲。

  然而,現(xiàn)實是殘酷的,“梁陳方案”一面世,就飽受批判,隨后,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解散,“梁陳方案”進入塵封的檔案庫。

  陳占祥被調(diào)入北京建筑設(shè)計院當了工程師。

  多少次想到過縱身一躍

  “梁陳方案”的出爐,不僅沒能讓梁陳二人實現(xiàn)夢想,反而讓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:陳占祥的政治生命與古都北京同葬于廢墟,梁思成雖然幸免于難,但也因此遍體鱗傷。

  1957年4月,整風運動在全國展開。

  7月24日,《北京日報》發(fā)表大字標題文章《反擊建筑界右派分子對黨的惡毒進攻——陳占祥反社會主義言行遭痛斥》。

  隨后又刊發(fā)多篇批判陳占祥的文章。

  “我只記得那個酷暑難當?shù)氖⑾?,每次得知父親第二天要去參加批斗大會,母親就提起熨斗,仔細地為父親熨燙洗凈的紡綢襯衫。出門前,母親為父親遞上擦得一塵不染的皮涼鞋,褲袋里揣上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,‘隨手揩一揩,別叫人家看見汗嗒嗒滴。’母親用上海話輕聲叮嚀著,好像父親不是去受批判,而是去參加什么授獎大會。”陳愉慶回憶說。

  據(jù)陳愉慶回憶,在整風期間,梁思成曾主持了多次批判“右派分子陳占祥”的大會,但“父親從來都沒有一句對梁先生的怨言”。

  “任何時候,做人做事都要設(shè)身處地。如果我和梁先生的位置顛倒一下,我不能保證自己就比他做得更好。”陳占祥對女兒說,“我理解梁先生的處境,也永遠珍惜我們一起做夢的日子,我們一起竭盡全力守護過這座堪稱稀世珍寶的古都,她未來的藍圖,是蘸著我們的心血畫成的。”

  “父親成為右派后,曾經(jīng)賓朋滿座的家變得門可羅雀,連父親的兄弟姐妹都對我家退避三舍,很多熟人劈面相見,形同路人。在建筑設(shè)計院宿舍大院,我們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。”陳愉慶說。

  10月22日,陳占祥終于低頭認罪,寫出《我的右派罪行》。

  北京市建筑設(shè)計界的反右斗爭大戰(zhàn)告捷。

  1958年,陳占祥被送去昌平附近的沙嶺綠化基地勞動改造。他和一群右派分子每天上山去挖“魚鱗坑”種樹。

  “父親曾對母親說,在砂嶺無休無止的勞作和批斗中,他站在滾燙的巖壁上,望著腳下的千丈溝壑,多少次想到過縱身一躍,一了百了。但每次眼前總會升起孩子們稚嫩的面孔,亮起兒女們期盼的目光,再就是妻子用柔韌的雙肩為他支撐的家。無論多黑暗多寒冷的夜晚,家里的燈火永遠照著他回家的路。”陳愉慶多年后在紀念父親的文章中如此寫道。

  與一個偉大的城市共命運

  在陳占祥被打成右派的日子里,他再也沒和梁思成接觸過。

  直到1971年年底,陳占祥才又和病重的梁思成相見,此時,他們已分別14年。

  “他知道梁先生的難處,但他也更自尊自愛,不愿因自己的身份給梁先生添麻煩。得知梁先生病重的消息后,父親覺得必須去北京醫(yī)院了,不然,可能會永遠為此而后悔。”陳愉慶回憶說。

  林洙在《梁思成與陳占祥的友誼》中寫道:“梁思成健康惡化,周總理指示送梁住北京醫(yī)院治療。他在北京醫(yī)院住院兩年多,基本沒有親友來看他,一天我從外面回來聽見病房里有談話聲和笑聲。我正在驚奇,一眼看見陳占祥正襟端坐在梁思成的對面。他的頭發(fā)梳理得整齊光亮、容光煥發(fā),穿著筆挺的中山裝和風衣,黑皮鞋擦得锃亮。那年頭除了接待重要的外賓誰也不會這樣穿著打扮。我的心為之一動,急忙轉(zhuǎn)過身去,掩蓋住將要流出來的淚水。14年??!14年,這兩位摯友終于又傾心交談了。”

  1976年,“文革”結(jié)束,陳占祥的事業(yè)迎來新的春天。

  1979年,陳占祥離開他工作了25年的北京建筑設(shè)計院,調(diào)入中國城建總局城市規(guī)劃研究院任顧問總工程師,兼任《城市規(guī)劃》雜志(英文版)主編和清華大學建筑系、北京大學地理系、福建泉州華僑大學教授等職。

  80年代以后,陳占祥兩次出席在菲律賓召開的國際建筑師協(xié)會年會,并被選為會議副主席。

  1988年,陳占祥應(yīng)邀赴美國講學,進一步向美國各界和大學師生介紹中國的城市規(guī)劃和建設(shè),所到之處好評如潮。

  在陳愉慶看來,陳占祥心里始終都有一個未圓的“北京規(guī)劃夢”。這也正是為何他在晚年時,本可以有很多留在美國繼續(xù)工作的機會,卻仍頭也不回地登上了國航赴北京的飛機。

  “許多人勸父親留在國外,他只答說‘老馬識途,我想家了。’”

  2001年3月22日,陳占祥去世。新華社記者王軍寫下了一句讓陳愉慶感動不已的話:“他的一生,壯志未酬,卻獲得了與一個偉大的城市共命運的意義。”

  提起“梁陳方案”,大多數(shù)人一般會想到梁思成為保護北京舊城的努力與吶喊。而方案的另一位參與者陳占祥卻鮮有提及。

  留學西洋數(shù)年,師從著名建筑規(guī)劃師阿伯科隆貝,本可移居香港或是海外,最終毅然留在大陸,投身古都北京的規(guī)劃建設(shè),卻又因一紙“梁陳方案”而被打成右派,顛沛流離——

  這就是陳占祥的悲喜人生。

 

編輯:lj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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